光（一）
光
送给阿俟，越写越烂了还是不要嫌弃我啊QAQ幼驯染，团结大院，机关小学和育才初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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团结大院在今年拆迁了，老靳家和咱们家不是合着在院里头种了树，几十年的树了，最后还是说拆就要拆掉，房子反正我们早就不住了，拆了也好，省得每年跑去收房租，就是树还挺不舍的。你俩小时候光着屁股腚还比谁爬得快呢。
王凯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，因为雾霾严重他的飞机延误了一天助理拿着护照去改签，他在贵宾候机室坐着，落地窗外昏昏茫茫，生灵机械在虚渺得尘土里起伏漂泊，仅有的灯光微弱的做出挣扎，而混沌仍旧把他们无声吞没。机场的广播不停更新航班信息，却又因为毫无作用沦为无意义的重复音节。
妈妈的声音混在电流里传过来，带一些武汉口音，又说得极慢，少了记忆里风风火火的味道。王凯想到，元旦一过他踏入了37岁的窄门，36岁没完成的事会慢慢在37岁完成，但是36岁忘不了的过去还是会在37岁的时候继续钉在心里，最后像树一样，即使从地表上连根拔起，还是会长在他肥沃丰沛的一生里。
王凯升入六年级的时候，靳东去了机关小学对面的育才中学。暑假结束的那天，靳东敲敲他家窗户，他特意带着一条红领巾，然后狠狠地把活结扯开，看，我以后就不用戴这玩意了。靳东比王凯高半个头，王凯趴在自己平时写作业的桌子上看他，空调嗞嗞喷着冷气，他看外面的大太阳，毒辣辣地把靳东一张圆脸烤的通红，一边笑一边开窗，哥，你傻啦，不晒啊！靳东见完全没让他羡慕，也就蔫了下去，晒得很，你家有盐水棒冰没？
父母还在工作，王凯冲过去开门，夏天老房子地楼道里返潮，楼道水泥地老是干不了，靳东进了一楼楼道凉气就扑在发烫的脸上蒸出一身汗来，门已经开了，屋子里采光不怎么样，倒是更加清凉。王凯踩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跑出来引他进门，身上松松垮垮挂着鹅黄色的背心，他自己有一件一样的，两家的妈妈商量好了在和平商厦打折买的。两个人盘腿坐在木头沙发上啃盐水棒冰，少儿频道再放英语儿童片，两个人只看得懂一猫一鼠你来我往，猫是傻大个鼠是小机灵。
王凯冷不丁冲靳东挑眉，哥，你看你长得像傻大个吗哈哈哈，靳东听了不乐意，窜过去，谁傻大个了？揪住小的那个按在角落里一顿闹，半只盐水棒冰就戳到他的脸上，嘴角边上一舔还是甜的，王凯咯咯直笑，也不求饶，就笑，一直到两个人都笑不动了，停下来乖乖看最后几分钟。少儿节目结束没完没了得广告开始了，王凯把电视关了，手放电视机盒上摸，一手灰还发烫。抬头看钟，妈妈还有半个钟头下班了，照理说他也不该看电视的。大的那个镇定，快去找个毛巾拧一把冷水敷上面，阿姨回来了就赶紧拿掉。
靳东从沙发上蹦起来，他的红领巾还在王凯书桌上放着，纯棉布料被汗水沁染出一片深色痕迹。靳东站在王凯床上，王凯不知道他要搞什么，有点急地仰头看他，大的那个卷了卷红领巾十分虔诚的系到他地脖子上，平整地叠三叠小心拉出背后的小尖角，还绕两圈打个活结。王凯，我宣布，从现在开始，你是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了。靳东十分得意的叉腰。他那次没有轮到给王凯戴红领巾但是现在轮到他了。王凯先是笑，勉勉强强地把手高举过头顶，说了句，时刻准备着。
妈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凯趴在桌子前面写最后的五篇周记，脖子里还挂着粘嗒嗒地红领巾，她揪住一个角，好端端地戴什么红领巾啊，谁的呀这么旧了，还臭了！王凯一躲，宝贝一样的把红领巾摆好，臭什么啊，香！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爱护一条红领巾。
可能靳东这人就是他的业障，开学第一天他破天荒没带红领巾，想起来是头一天晚上压在枕头底下第二天走的急忘记拿。他被纪检委员查到结果中午午休被罚站在教室门外，教室在六楼，王凯往外看可以看见育才中学的升旗杆，正午无风且晴，红旗飘扬在他心上烧出一个又一个火窟窿，指不定早晨是靳东升的旗。
十二三岁的孩子，俩糙男孩子，说是早恋都没人相信。可是王凯咬定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
靳东从小是班长大队长，手臂上不知道别几道杠，到了高中开始蹿个子，整个人高瘦笔挺，站着像新松，精神气从浓眉大眼里往外冒，全身都是发泄不完的精力，他去了离团结大院很远的实验高中。他脑子好，中考前一天还在看他和王凯都很喜欢的傻大个和二愣子，靳东妈妈一巴掌拍他新剃的头上，你好好把魂放在身上啊混小子，明天谁中考啊？靳东就要顶回去，你考还是我考？门被突兀地敲响，有礼貌地三声，靳东妈妈开门是王凯，大夏天板出冰来的脸又重新春风来，阿姨，我妈妈蒸了糕和粽，拿来送给东哥，希望他明天能高中。王凯没有进门，两个人在门口讲了一会话王凯就咚咚跑下楼，靳东坐在房间里，恨不得把耳朵树到脑门上听门口的动静。哦，让我高中呢！
中考完的时候王凯还没有放假，他们准初三要留下来补课一周，他们已经搬入了初三的教室，背后拉起了气势汹汹却有些虚张声势地横幅，王凯是文娱委员，黑板报早就被喊停，后面一大块黑板开始写前十名学生的成绩。模考一次比一次差，王凯的妈妈被班主任叫去了两次，回到家又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渡两代人之间的鸿沟。靳东的头发留长了，作为班长他来过育才中学几次帮原先的班主任处理学生资料。
七月七号的时候王凯终于要放了，他把卷子收到书包里慢慢吞吞得留下来做值日。学校里空空荡荡得走的谁也不剩了，他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得把椅子翻上去，往格外空旷的地面上洒点水就开始打算扫地，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。从窗外闷热鼓胀的空气里撕开一道歪歪扭扭的口子，不好看，但是坚定又执着，确实让他懵懵懂懂得从荒芜里醒过来。像溺水的鲸终于浮出细雨绵绵的海面。
王凯，你他妈怎么这么慢啊！
王凯。你哥喊你呢听见没啊。
王凯。你大爷的。
王凯。
王凯还拿着扫把就冲去走廊阳台。靳东站在楼底下，骑着一辆锃新的二八杠自行车，他又长高了很多，长腿一跨好不潇洒。所谓古龙梦里的花满楼楚留香也不过是有这样的利落侠气。王凯冲他喊，你大爷的，我做值日呢。
靳东扯破了嗓子，做什么值日啊，来看哥的新自行车，妈的贼六，快点下来带你兜风啊。靳东自行车的后座上系着一串花花绿绿的气球，显得特别花哨浮夸，王凯牵着气球乐，哥你是不是毕业了想要骗小姑娘了。买这娘炮玩意。夕阳最后的余热散落在王凯的肩头，他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，一手牵着气球一手扯着靳东被汗水浸湿的T恤，细车轱辘辗过了林荫道上不知名的小黑果子，压一路都是颠簸不平的淡淡芳香。靳东说是香樟的果实，王凯扯他的纯棉T恤，骗谁啊，树在夏天结果啊？靳东急了，破猴嗓子还想抬高，没骗人，就是香樟树的果子！
他们沿着育才中学，机关小学，老湖洞桥，文殊庙绕了好大一圈，最后回到团结大院。靳东骑得快，最后冲一个下坡王凯没搂住手一松一大圈气球全飞上了天，靳东在下坡底刹住车定定抬头看，右脚点地撑起一个弧度。王凯劈头盖脸冲撞在靳东背上，一鼻子一脸都是靳东的汗臭，湿漉漉的，鼻子撞得发酸，靳东身上热烈又光明的气味就烙印在他的脑子里。妈的，阳光。
靳东不明不白的说了句，收了我的气球，不如和我好了吧。
王凯一只手空了，所幸伸开手臂狠狠搂住靳东的腰，你大爷的，他闷闷的喊出来，又像不够解气似的连喊好多次，你大爷的，都喊给了靳东，结节突起锋利硬挺的脊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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